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绩点为王:中国顶尖高校年轻人的囚徒困境
来源: 三联生活周刊
作者:徐菁菁、郭子介
在大学里,学生因“内卷”而迷茫,教师因找不到潜心治学的学生而苦恼。中国两所顶尖高校发生的困境是:揭开漂亮的指标、体面的成功,这些中国 聪明的年轻人在极度竞争中,成功压倒成长,同伴彼此PK,精疲力竭。
在古典教育中,教育的 重要功能是“认识自己”,但在现代社会,教育被赋予了“改变命运”的使命。在我们过去几十年的发展里,用教育实现阶层跃升已经成为一种惯性思维。
一个大三学生的困惑
看到今年高考因疫情错后一个月的新闻时,李华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光阴在自己身上的投影。两年前,他是高考 骄傲的胜利者之一,在博雅塔下如愿进入了自己心仪的学院。
高中老师们总会说:“上了大学你们就轻松了。”在他们的回忆里,大学是“下了课老师给大家递烟,大家一块儿抽”,是“把中学没睡的觉都补回去”。”李华“将信将疑”,他想,大学怎么可能这么闲呢,有那么多事等着自己去做呢。至少,他要“把中学时没精力、没能允许做的事情做一做”,“买了没看的书抽出时间读一读,每周都去独立影展或者电影资料馆看些好电影,再或者是学一门第二外语”。但进入大学后,这些打算“作为既不重要也不紧急的事情在to do list的地位不断下滑,以至于到 后几乎化成了心底的一道白月光”。
2020年9月1日,北京大学生正在办理报到手续。(蒋启明摄,图|视觉中国)
他曾向往亲密的友谊和归属感。李华记得当年清华招生组老师自揭其短,说自己学校没有团结的氛围,举的例子是“吃饭都是各吃各的,但是‘隔壁’(北京大学)就喜欢大家一块吃,很有集体氛围”。这是促成他报考“隔壁”的因素之一。可事实上,“隔壁”只是一个传说。“食堂里常见的是一桌四个座,大家谁也不认识谁。一般朋友碰上了聊两句,问问 近忙不忙,讲讲自己上什么课、做什么事情,寒暄之后就各忙各的了。微信上收到一个消息,基本都是有事儿的,没事儿谁也不主动找谁。知心朋友可能有一两个,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两个。”
这一切或许都可以用“忙”来解释。学业压力让高考的佼佼者们也苦不堪言。“以至于到现在隔着一个假期,我回到宿舍楼里,脑海中都是期末备考时逼仄压抑的噩梦氛围。”学校有寒暑两个假期,国庆和校庆还有两个9天的长假,但假期不意味着休息。大一寒假,李华作为校园媒体的记者到一个东南沿海省份采访了9天,剩下的时间忙着整理材料、组织稿件。他把大一暑假分配成两周的暑期学校、一个月的实习,以及托福考试。因新冠疫情一个国际校际交流项目取消,让他“被迫”空闲。刚刚过去的暑期,他又去做了一个多月的经济学田野调查。
8月29日,新学期开始了,武汉大学的学生排队等候进入学校。
忙碌了两年,当大学进入第三个年头的时候,李华觉得自己对将来的规划终于“清楚了很多”:他放弃了大二时做学术研究的打算,决定去业界寻找工作机会。为此,他计划离开北京申请一个硕士项目。对于学什么他不太在意,“只要内容不排斥,学校的牌子足够响就可以了”。实现这个目标的思路也很清晰。在大三这一年,他会重新考一次语言成绩、努力“再提一提绩点”、找一家“再好一些的实习机构”。
可是这种“清晰”却不能让李华感到踏实。自我诘问是尖锐而痛苦的:“短短的两年,我怎么会变得只考虑就业状况和学校头衔呢?”“兜兜转转做了很多事情,按理说试错也试了不少”,但只觉得“马齿徒增”,“并没有获得一种‘拥有’的确定感”。李华肯定学校在学科教学上无愧一流,“它给予了我强大的技能去应对要应对的一切”,可是,他“不快乐”,甚至于“压抑”。“或许这不是北大的问题,换在哪里都是这样的。”
绩点背后的理性逻辑
对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副院长刘云杉来说,李华的困惑是一个熟悉的故事。刘云杉用了4年时间做了200多个学生的访谈,多为一对一的访谈。在这所中国 学府里,揭开漂亮的指标、体面的成功,这些中国 聪明的年轻人正面临普遍的困境:在极度竞争中,成功压倒成长,同伴彼此PK,精疲力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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